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社大刊物 cycc - 地方誌 | 2025-12-08 | 點閱數: 22

瑞士鐘錶店:從桌子開始的時間記憶

文/黃佳文 攝影/地方誌採訪團隊

民雄市街的鐘錶店-瑞士鐘錶店。它的故事,從一張桌子開始。

1951年,創辦人林添旺先生從嘉義市來到民雄,在市場邊擺起維修手錶的小桌子。從學徒起家的他,靠著一雙手與對齒輪的直覺,在地深耕,逐步建立起這間鐘錶行。

那時的台灣鐘錶產業,仍以進口錶與修理業為主。林添旺先生深知「瑞士製」三個字在鐘錶界如金字招牌,代表著精準、耐用與專業。他在創業初期便將店名命為「瑞士鐘錶店」,既是對技術的自許,也希望顧客能一眼看見這間店對品質的承諾。

雖然並非代理某單一品牌,「瑞士」這個名字卻成為民雄人對這間鐘錶行的第一印象,也是讓人願意走進來、把手錶交給他的理由之一。

隨著時間推移,店面從市場搬進了現在的街屋,經過整建、移屋、再遷移,如今的瑞士鐘錶店已是第三階段的地點與樣貌。但從未改變的,是對時間工藝的執著。

一只金幣裡藏著的手錶

走進店裡,仿佛進入時間的密室。櫃子裡有來自世界各地的古董懷錶與時鐘,有些甚至超過百年歷史。一只由1884年美國金幣鑲製而成的懷錶,精巧到令人屏息。「這全世界只有十個。」老闆這麼說。

金幣被挖空,內藏一枚精緻小錶,鑲嵌技術之高,讓人難以想像那是百年前的工藝成果。

機芯裡的時間史

在機芯與指針轉動之前,人類對時間的理解原是流動的。以天光作息、以農事為曆,是最早的時間節奏。

一直到北宋科學家蘇頌於公元1092年完成「水運儀象台」,才正式開啟東亞世界對時間「等式化」的想像與實踐。這座結合天文觀測、漏水計時與齒輪傳動的巨型儀器,不只是天文儀,也是最早具有鐘樓功能的報時機械。水力推動木輪,規律地敲響時間,象徵人類第一次用人工機械將自然時間轉化為可重複、可預測的節奏。

這樣的想法與技術,約莫在幾世紀後於歐洲達到另一高峰。從16世紀的機械懷錶、18世紀的懸擺時鐘,到19世紀工業革命後的量產機芯與複雜功能(如萬年曆、月相、響鈴),時間開始被做成可以「配戴」、「販售」、「修理」的物件。

20世紀,日本 Seiko 在1969年推出第一支石英錶,徹底改寫傳統鐘錶生態。台灣本地的鐘錶產業也受其影響——從進口維修為主的老鐘錶行,逐步轉型為銷售平價日系品牌、電子錶、甚至太陽能手錶等。

而在瑞士鐘錶店櫃子裡,那些來自不同時代與文化的鐘錶——美國金幣懷錶、歐洲貢表、「大八件」、老機芯的零件盒——就像是一座微縮版的時間博物館。這些物件並列在一起,默默記錄著一件事:時間雖然看不見,但我們給它的「形式」,從水、從齒輪、從電流,從未停止演進。

傳承,一秒一秒地轉

現在由林添旺的兒子-林聰錫接手經營,他回憶起從小學開始就被父親訓練,每到暑假不能出去玩,得留在店裡清洗鬧鐘的機芯。「以前不修完不能出門。」他笑著說。

那是一段真正從機芯裡磨出來的童年。因為年紀小、心性急,有時候拆裝還沒掌握訣竅,常常因為機械結構內部張力過大,彈簧一鬆、零件就像子彈一樣飛出來,還曾經被打到流血。

這些疼痛與挫敗,也成為他對鐘錶結構與節奏的敏感來源。他後來「吃百家飯」,因父親的緣故到各地鐘錶行觀察、偷學,從厲害的叔叔、伯伯手上習得很多了不得的手上功夫。

這不是速成的技術,而是時間推動「時間」的工法。一顆螺絲、一枚彈簧、一組擒縱輪,背後都是少年時代與父親並肩坐著的光影。

一張想開鐘錶學校的藍圖

林聰錫先生早年曾赴日本進修,也參與中錶維修檢定。回台後,他聯合其他鐘錶界資深職人,曾發起創辦「鐘錶專門學校」的構想,地點選在桃園,意圖提升鐘錶維修專業在台灣的地位。可惜因場地與教育部申請制度未果,計畫終止。

如果當年成功,台灣的鐘錶產業可能有另一種未來。

商業轉向與兩極市場

現今的鐘錶市場不同以往,已從店家導向轉為品牌導向,代理制度、銷售配額、品牌專櫃制,讓地方鐘錶行無法再自由進貨。

林聰錫老闆坦言:「我們這種地方店只能做中低階市場,但高階錶還是有人會來找,因為我們懂、也有批發,還是叫的到貨。」

瑞士鐘錶店現以日系品牌為主,也販售少數台灣品牌,像「IMIR」這類標榜台灣設計、台灣組裝的品牌,仍在小規模中試圖開創。

信任的時間節奏

瑞士鐘錶店不是博物館,卻藏有許多世界罕見的鐘錶工藝。它也是一個家庭的生命軌跡,從擺攤、租店、搬遷、拆屋再重建,承載著地方產業與個人技藝的流轉。

「我們其實就像是幫時間做保養的人。」老闆說。

談到傳承,林聰錫沒有特別強調規模與資源,反而只簡單說了一句話:
「我最希望傳下來的,是誠信的精神。」對他來說,一間鐘錶行不只是維修、銷售,更是一種信任的延續。顧客願意把一支幾十年的手錶交給你,那是把時間交給你,也把信任交給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