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星藥局:屬於地方的藥局
文/黃佳文 攝影/地方誌採訪團隊
這裡是七星藥局,一間走過一甲子橫跨三代的藥局。
時間在這裡不只是被記錄,而是被調劑、被包起來,慢慢散開。
從藥局生到藥師:七星的由來
阿公吳進,七星藥局的創辦人,在戰後初期藥事人員極少的年代,前往台北七星醫院擔任「藥局生」。那時的藥學教育仍採學徒制——擦藥罐、洗瓶子、記劑量、背配方,一切從最基礎的工作學起。白天他在醫院調配藥品,下班後則成為醫佐。半夜醫師往診,他提著藥箱隨行。
當時交通尚未發達,醫師往診往往得拉人力車或步行至病人家中。身為醫佐的吳進,兼任護士、麻醉師,甚至還要照顧醫師的飲食與休息。在七星醫院的歲月,讓他習得許多臨床醫療經驗,也建立起他對醫療工作的敬重。
回到民雄後,他把在七星醫院學到的精神與技術帶回家鄉。1960年,他與阿嬤一起創立「七星西藥房」——名字便取自那間醫院,也象徵延續那份醫者初心。樓上是病房與診間,樓下是藥櫃與櫃台;樓上先生當起密醫看診,樓下太太看著處方箋配藥,一家人把房子變得像是小型醫館。人們生病時常說:「去七星看一下。」那句話,不只是習慣語,更是陪伴生活的藥。
現代主義的立面:為藥局而生的房子
1960年代,七星藥局的新屋落成。
這棟房子有著流暢的線條裝飾與簡約窗框,是當時流行的現代主義風格。沒有多餘的裝飾,卻在光影之間顯出細膩的比例。「這間房就是為藥局而生。」那時候,全民雄最時髦的招牌之一,就是這棟立面。但這棟房子的真正骨架,不只是建築的線條,而是醫助人的精神,也成了家族傳承的核心。
老吳藥師的時代: 重回阿公的藥櫃-2019年的翻新
第二代吳嘉文-老吳藥師畢業後考取藥師執照,七星藥局從西藥房正式轉為藥局,那也是台灣藥事制度逐漸成形的年代。
在2019年,老吳藥師就開始動手翻新老屋。
他沒有找設計師,而是找木工師傅、拿出過去在古董市場收集的老櫃子。他說:「要讓藥局回到以前的樣子。」
翻新後的藥局,多了幾分柔光與木味,少了醫療的冰冷。那是一種「生活化」的醫事空間,讓客人進來時不覺得緊張,而是像走進老朋友家。老吳藥師還喜歡收古物:舊招牌、木櫃、舊椅子。「每一件舊東西,都是地方的記憶。」
小吳藥師的改造:抽屜裡的秩序
第三代的吳至鎧-小吳藥師在藥堆裡長大。
拿到藥師執照後回到民雄,他開始思考:一間老藥局,該怎麼跟上新的時代?
七星藥局雖小,卻藏著五千多種藥。
每個抽屜有八格,每格放著四種藥,十個抽屜——那是一門只有他們懂的「抽屜地理學」。手一伸,就能準確抓出上櫃第三層、第二抽、最右那格的藥。
那份熟悉,不只是記憶,而是一種身體的反射。2019年,他重新設計整個藥局動線,將賣場與調劑室分開。
老人家愛的中藥放在門邊顯眼處,日本藥放在櫃台外緣。「中藥這種東西,他們一看就知道在吃什麼,因為看過廣告,也吃過。但西藥那一串拉丁字母,大家完全不知道是什麼,所以我會盡量讓西藥出現在我能解釋的地方。」小吳說。
空間的配置,也是市場的策略——
從藥櫃到地圖:父與子的地方計畫
除了藥局,這對父子還有另一項計畫——畫地圖。
2017年起,老吳藥師開始用畫筆描繪民雄街區的老行業:從照相館、酒家、銀行、理髮廳,到棺材店、醫院。後來,小吳加入,負責查史料、比對地籍。
「我查資料,他畫圖。」這些作品部分成為了【打貓街時光地圖】的素材。
就像一帖給地方的藥——
讓人記得那些還沒完全消失的名字。
每當有人指著地圖說「原來我阿公開的店在這裡 」,他們都會微笑,彷彿時間又被治癒了一次。
傳承,是最長效的藥方
午後的藥局,陽光打在櫃台上。
木抽屜的邊角被手摸得發亮,玻璃櫃裡的藥瓶閃著細微光點。老吳藥師坐在櫃檯後。對他們來說,接班不是重建,而是對話。他一邊修復抽屜、一邊打開電腦,一邊在舊牆上貼新的地圖。
時間在七星藥局裡流動——
有時被裝進藥袋,有時藏在木櫃間,有時只是午後的一陣藥香,提醒人們:不變的傳承,才是最長效的藥方。